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第一,必须加强对中国经济速度或潜在增长速度的研究。
这是一个重大理论,也是一个重大的施政问题,当前的研究非常欠缺,亟待加强。科学解答这个问题应该是中国经济学界应该承担的历史性责任。当然我是做不到这个。我这里只想提出这个问题,谈一点粗浅的看法。
很长时期以来,人们都把8%增长率作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底线,当增长趋于这个警戒点的时候,政府就应该实行扩张性政策。理由通常被认为是如果中国经济增长率低于8%,就业就会出现问题,这个自然有一定道理。
但是在中国经济发展的现阶段决定中国经济适度的或者潜在增长速度这个问题就变得复杂多了。但是从中国经济增长与就业二者关系来看,情况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从产业结构来看,与过去相比,产业的要素密集型发生了很大变化,以钢铁行业来看,现在已经变成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我讲讲我在1958年的时候大概读初一、初二,当时中国搞大跃进、大炼钢铁,当时提的目标要把钢炼到1070万吨,要赶英。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我们当时课也不上了,就去炼钢炼铁炼焦。学校里搞一个焦炉,动员学生把家里不用的铁锅拿过去了,流出铁水就报喜了。
千军万马在大炼钢铁,真的是一次劳动密集型,把我们初中生都拉去参加劳动。但是现在的炼钢行业绝对不是这样,已经成为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行业。
就连过去不折不扣的劳动密集型行业,像纺织业,国务院参事4月份召开行业座谈会,纺织业行业协会讲除了很少一部分外,纺织业现在也是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行业。
很多大型企业和部门需要投入巨额资本对经济增长贡献大,对就业增长贡献小,而传统服务业、中小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企业对就业贡献大,对经济增长率贡献小,但是现在中小企业生存发展举步维艰。政府应该发展多种优惠政策大力发展中小企业。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新中国成立以来,我把中国经济发展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解放后的前30年,当时是计划经济时代,经济的特点就是短缺。像我这个年龄尤其在困难时期,基本就是饥饿的年代,吃不饱饭的年代。才使得中国有后来改革的动力。
第二阶段,改革后的30年的,中国经济找到了发展的道路,发展就是硬道路,改革开放是动力。90年代大量外资进来,使中国的工业真正起飞,中国终于解决了短缺问题,慢慢的不是短缺是问题,而是供给大于需求,总供给过大的问题。
现在中国经济到了第三个阶段,就是真正的科学发展道路,解决不平衡、不可持续、不和谐这样一些问题。
在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应该以科学发展为主体,调整结构、保障和改善民生要成为把握的重点,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讨论中国的适度和潜在增长率,就要考虑更多的因素。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除了前面谈到的不同行业对就业贡献差异外,还要考虑实际资源、物价水平,环境保护、改善民生、社会和谐稳定等目标和约束条件,适当降低经济增长速度就是一种必然和科学的决策。
这样看来,党中央国务院把十二五预期增长率确定为7%,将今年经济增长指标确定为7.5%我觉得是有充分道理。我们不能把它当成只是说说而已。
政府把十二五规划经济增长率确定为7%,我们前面做到10%,后面降到7%,我觉得都是可以的,不应该那么悲观看待当前中国经济出现的困难。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甚至我觉得现在出现困难是我们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时候过快的加大财政投入刺激,尤其是货币的刺激,09年M2增长是27%,而在经济增长最快14.2%的时候,当时M2增长是16%、17%。
这些问题就使得这么高的速度是不可持续的。我们把7%作为国家对十二五预期增长率我们不能只是说,叶公好龙的态度,当经济增长速度降下来的时候,你马上又重回扩张的道路,我觉得是不应该的。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中国国务院参事成员、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常委、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加大城市地铁建设、轨道建设就很有必要。因为现在大城市,尤其是特大城市,公共交通运输短缺,所造成的交通堵塞、环境问题相当严重。而居民对公共交通需求有非常大的需求,大城市的政府也有能力逐步解决地铁投资和其他相关问题的能力。所以加大地铁投资是正确的,对经济拉动是强有力的。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但是有一些投资就值得商榷,比如各级政府建的办公大楼。有领导说县政府大楼比省政府还好。另外现在正在兴起的摩天大厦建设。政府建那么多高楼大厦,他将来需要投入更多维持的费用,耗费更多的能源。
包括地铁,铁路建设也要有一定的力度。我们说现在铁路交通什么时候最紧张呢?就是长假,尤其是春节。到春节,铁路车票一票难求。但是你想中国特定的情况,大量农民工返乡。
我到北京上学的时候放假才回老家,其他的流动人口很少,现在流动人口几个亿。绝大多数时间铁路都是供给大大有余,产能过剩。
高铁那么多,耗费几万亿资金,可能只能作为你觉得很好,但是他没有形成最终消费的支持,他要大大的亏本。包括北京天津城际铁路,繁忙的很,但是仍然是亏损。磁悬浮列车技术德国做的,但是德国不建。在中国你建了几条,作为一个示范性作用,有一定需求那是可以,你不能在全国普遍来建设。投资当然是需要优化。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关于投资机制。这实际上是讨论资源配置机制问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定要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也就是说要发挥利率在资源配置基础性作用。
当前人们对利率市场化谈了很多,通常观点认为取消对利率的管制,加大利率浮动幅度就是利率市场化。我认为对于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来说,利率市场化的核心是确立利率在资金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
利率在当年资源配置的作用还很有限。我们在十多年前做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我们提出中国利率市场化关键是要解决利率软约束问题,就是首先解决借钱要还。
政府部门、国有企业在向银行贷款时并不太担心是否还得起。本届政府借的钱,可以让下一届政府还,有的甚至根本没有打算还。地方融资平台十多万亿债务,国有银行上市前数万亿坏帐都是由政府来解决或者有待增长来解决。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高等学校所谓的大学城积累了几千亿债,高等学校怎么还得还,就是教育部门要解决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利率高一点、低一点,它有什么用呢?利率的约束是软的。我的观点,利率市场化的真谛是发挥利率在资源配置中基础性作用。
商业银行应该有自主决定贷款的权利,有自主决定利率水平的权利,利率也不是越高越好,利率应该成为筛选贷款东西的工具。诺贝尔学奖得主说过适度利率选择,而不是越高的利率。
真正的银行不会把钱贷给还不起钱这样的企业,哪怕给天高的利率。利率应该成为筛选贷款对象的工具,成为风险识别的工具。我们现在老是要把利率搞得高高的。银行也应该承担相应的信贷风险。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银行应该对政府部门和企业,对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大企业和小企业应该一视同仁。政府对国有企业的支持应该通过政策性银行,比如开发银行、进出口银行的优惠贷款来实现,也可以运用贴息等优惠政策和方法。
我想确立这种贷款机制对优化投资是极其重要的,我觉得也是中国利率市场化真正要解决的问题。这是第二个大问题。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第三,拉动消费必须找准问题。
从拉动中国经济增长三驾马车来看,消费的表现难有起色。将过去两个十年做一点比较,消费增速由上世纪90年代15.8%下降到本世纪第一个十年的14.9%。
尽管政府采取了多种措施,只收到一些短期效果,因为这些政策和措施只能促使某些消费提前而已。影响消费的长期因素没有多大变化,以下几点值得深入讨论。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影响消费的长期因素没有多大变化,以下几点值得深入讨论。
第一,居民消费增长落后于政府消费增长。统计资料表明在绝大多数年份里,政府消费增速高于居民消费增速,政府消费支出在最终消费支出中所占比例不断上升,由1985年的20.51%上升到2010年的28.69%。
考虑到政府财政收入增速大大超过支配收入增长速度,我们对民间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应该有一个冷静的分析。比方政府消费在某种程度上是替代居民消费。
从三公消费来看,政府公费吃喝,吃的饱饱的,回家就不用吃了。你坐了公车了,也不用自己买车、不用自己花汽油、不用自己出修车费。出国旅游,省了多少钱。但是这些都被部分人所占用,绝大部分并没有享用。
政府如果能把三公消费减少一些,把更多钱用于民生上,普通百姓会得到更多的实惠。这是居民消费和政府消费。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第二,据中国统计年金65607户城镇居民家庭调查数据来计算,最低收入户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是5948.1元。10%最高收入户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是51430.57元。后者是前者的8.56倍。最低收入户的人均消费支出5470.84元占可支配收入92%。最高收入户10%人均消费支出是31761.13元占可支配收入61.8%。
我们据此计算可以看到,中国不同收入人均的消费支出差异源于收入的差异。消费增长量最大的潜力是在于低收入人群,提高消费的途径应该是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低收入的消费倾向也高,边际消费倾向更高。这是对不同收入人群的消费分析。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第三,影响消费增长的原因除了前面所谈到的收入因素,对于大多数中等收入人群来说,高昂的房价和房租大概责无旁贷。过去人们经常谈到上学贵、看病难、看病贵,这些和高房价比起来大概可以退避三舍。
为了买房和租房,人们只能削减消费、增加储蓄。政府在房地产调控,应该下大力气、出狠招。高房价、高房租,我们前年深圳一个高科技公司提到这么高房价下,将会没有工程师。我所住的小区,我住的120平米的房子,月租1万元以上。两居室也在6000到8000元,我孙子在北大附小上学,租一居室,一个月房租4000多元。
当然这里特殊一点,两个附小,两个幼儿园,旁边又是中关村一小、二小、三小。但是北京平均房租也都这么高,并且这几年涨的非常多。这是第三个大问题。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第四个大问题,财政政策最为关键。财政政策要突出减税,去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赋予积极财政政策新的含义,改为结构性减税。
我认为减税要向中小企业倾斜并加大力度,对小微企业可以实行免税。中小企业、小微企业应该将减税或者免税的一部分或者相当部分用于职工的工资和福利,这样才能较快提高低收入者的手术,缩小社会收入差距,拉动低收入者消费水平。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我们现在讲消费增长往往讲平均数,平均数往往掩盖了收入差距的问题,收入增长差距问题。几年前我们北大涨工资,平均涨400元,教授涨800元,到下面肯定就大大低于400元。
同样中小企业,企业效益不好的话,企业也没有能力涨工资。这样涨工资就成为一个空话。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第二,货币政策不能转向。当前社会上要求货币政策转向宽松的呼声很高,政府不能顺风而动。我们应该牢记上一年经济危机中过度放松货币政策的教训。现在的M2已经到了92万亿,与GDP之比是世界上最高,美国是60%,我们是到了180%多了。
为什么存款准备金那么高?就是因为货币太多,20%准备金率,你的M2还是世界最多的,如果再放松准备金率,只能流动性再增加。关键你要把现在的流动性真正用起来。现在民间资金应该是相当充裕,我们需要积极、有效调动民间资本用于投资的政策措施,而不是释放更多的流动性。
有一种观点说CPI下降了,货币政策就应该转为宽松的,甚至说通货紧缩又来了。这种观点值得警惕,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通货紧缩。经济增长水平世界最高,你用什么标准衡量通货紧缩,现在应该是正确推进以利率市场化为中心的金融改革的好时机。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坚持房地产调控不动摇,促进房价合理下降。
中央的政策很明确,就是坚持房地产调控不动摇。但是这个政策没有成为社会共识。政府的调控力度也不够。房地产可以说是现在中央和地方,不同利益群体人们博弈的一个焦点。
我认为应该坚持对房地产的调控,切不可半途而废。坚持限购政策,尽快征收房产税,解决土地财政问题。
每经网主持人: 李庆云:短期改造传统产业、优化投资机构、拉动消费需求就成为重中之重。在这个时候如何保持经济有一个合理增长幅度,保证就业、保证经济稳定、保障社会稳定。如果找不到理想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只能退回到粗放扩张老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只能成为一个空话。下面讲四个问题: